几人来到医院的小花园的槐树下,这个地方刚好能看到303病房的窗子。姜明浩从兜里掏出一盒烟,嗑出一支叼在嘴里。裴烁向他伸手:“浩哥,给我一支。”...
几人来到医院的小花园的槐树下,这个地方刚好能看到303病房的窗子。
姜明浩从兜里掏出一盒烟,嗑出一支叼在嘴里。
裴烁向他伸手:“浩哥,给我一支。”
今天姜岁初的事让他心里有些烦躁,他早就想抽烟了。奈何在医院里,舒媛阿姨又在,他不好去拿书包里的烟,就一直忍着。
这会看见姜明浩抽,他实在有些忍不住。
烟盒里面也没剩几根了,姜明浩将烟盒抛给他。然后去兜里掏打火机,摸了摸两边裤兜都没摸着。
他估摸着可能是不小心掉到哪了。
正当他打算问问裴烁有没有打火机时,陆祉年一手举着点燃的打火机,一手拢着火苗送到他面前。
姜明浩看着他顿了下,随后咬着香烟微微偏头凑过去。
随着他脸颊一吸一凹,香烟闪烁一抹猩红,然后一缕白烟从他嘴里吐出。
“来一根?”姜明浩眯着眼,看着陆祉年。
陆祉年看他一眼,将打火机收进兜里,淡淡道:“不了。”
一会还得上去,他不想身上有烟味。
裴烁给唐梓分了一根,然后将空了的烟盒顺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。
姜明浩往后退了几步,靠坐在后面的花坛边上。
“开始吧。”他食指和中指夹着烟,然后食指轻轻在烟蒂上一磕,烟灰扑扑簌簌的掉到花坛里。
他今天过来就知道陆祉年肯定会问点什么。
姜明浩:“你们想知道什么?”
陆祉年双手抄在裤兜里,一身黑色的冲锋衣挺阔有型。他下巴微仰,本就硬挺的脸部线条在这黑夜中显得更加冷峻。
“岁岁是什么时候回沐阳镇的?”他问。
姜明浩抽着烟回想了下,说:“差不多三年级的时候。”
三年级。
也就是说在丽云阿姨带着岁岁离开云市,不到两年她就被送回了乡下。那中间这两年她是在宣城?
裴烁用力吸了口烟,接着问道:“是她妈妈送回去的还是?”
姜明浩摇了摇头,说:“不是,好像是姜奶奶和她大伯去宣城接回来的。”
他从来没有见过李丽云,这些年她也从来没有回来看过姜岁初。
“她没怎么提起过关于她妈妈的事,不过”姜明浩顿了下,说道:“听村里人说,她妈好像是改嫁了。改嫁的那个男人原本就有一个和姜岁初差不多大的女儿,所以,不太能接受再多养一个。”
裴烁没想到曾经他觉得大院里最温柔的丽云阿姨会这么做,他猛地吸了一口烟。姜明浩抽的烟很便宜,烟味浓烈,裴烁被呛的咳嗽了好几声。
“就因为这丽云阿姨就不要岁岁了?”他简直不敢相信。
晚上风有些大,几片落叶吹落到姜明浩肩上。他漫不经心的用手掸掉,说:“好像一开始姜岁初是被她妈妈放到外婆家带着的。不过没带几个月,姜岁初就自己给姜奶奶打电话让他们去接她回来。”
这里面有多少真假,姜明浩也不太确定。乡下人喜欢家长里短,只要不是自己家的事,有的没的都拿出来当饭后谈资。
不过是姜岁初自己要回沐阳镇这件事倒是真的,他曾经听到她简单提过一次。他忘了具体是什么时候她对他说的,他只记得那天他问姜岁初会不会后悔回来。毕竟回到沐阳镇,她并没有好过到哪里去。
她那时说了什么来着?
哦~她说,“至少在这里我不会走丢。”
“不会走丢是什么意思?”裴烁抽烟的手顿了下,看向姜明浩。
姜明浩摇摇头,他当时也这么问过她,她只是笑笑没有回答。
陆祉年唇线绷紧,他插在裤兜里的手紧了又紧,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。
“然后呢?”
陆祉年自己都没有发现,他的声音有多么的沙哑。
明明他并没有抽烟。
姜明浩看他一眼,拿下嘴里咬着的烟,接着说道:“她回到沐阳镇后过的什么日子你们大概也清楚。曲萍……”他顿了下,解释道,“就是姜岁初的婶婶,她本来就不愿意接她回来,对她自然不会太好。虽说没有刻薄到虐待的地步,但是打打骂骂是常事。姜明杰、姜明珠你们也看到过,从小就以欺负她为乐。”
“姜奶奶不管吗?”裴烁气愤道。
姜明浩睨他,反问他:“管?怎么管?”
姜奶奶越管,曲萍就越觉得奶奶偏心姜岁初,就会愈发对姜岁初不满。况且,姜明杰姜明珠也是她的孙子孙女,手心手背都是肉。
“可…岁岁那么小,她就没有一点怜悯之心吗?”裴烁将抽了一半的烟丢到地上,用脚狠狠地碾灭。
姜明浩嗤笑道:“乡下人靠天吃饭,突然多张嘴谁会愿意。”
悲天悯人不适合出现在穷苦人身上。
而且,他听村里的人说,姜志伟牺牲后有一笔抚恤金。但是姜奶奶和姜大伯接回姜岁初时,并没有带回这笔钱。因此,曲萍没少拿这事和姜家大伯吵架。
裴烁沉默了,他不懂,也不明白。
一直没有说话的陆祉年突然开口,打断了这个话题,“你知不知道岁岁被霸凌的事?”
他想他肯定是知道的。
姜明浩吐着烟雾,白色的烟雾从他的口鼻中溢出。他点了点头:“知道些,你想知道什么?”
陆祉年眉眼冷然地看着他,问:“她身上有很多伤,是他俩做的?”
姜明浩知道他说的他俩是谁,他吹出一口烟雾,说:“不全是。姜明杰姜明珠虽然经常欺负她,但他们到底还是忌惮姜奶奶和姜大伯的,所以不敢做的太过。”
他俩也就会抢抢姜岁初为数不多的生活费,让她没钱吃饭饿肚子,或者丢她的书包课本这些小把戏,没造成多大的实质性伤害。
真正霸凌姜岁初的是一个叫张雅琪的女生,张雅琪在沐阳中学是出了名的大姐大。
初一元旦晚会,不知道老师是从哪里知道姜岁初学过跳舞,直接点名让她在元旦晚会上跳舞。
姜岁初小时候总是跟在大院男孩子屁股后面疯,李丽云觉得她太野了,没有女孩子的样子。于是拉着她去学过一年的芭蕾舞,除了几个基本动作,其余的根本就不会。她去找老师换人,但老师却说节目已经报上去了改不了。
无奈,她只能硬着头皮上台,好在基本功还在。
乡下学校的舞台很简陋,只有一台劣质音响和两盏舞台灯。在其他班级都是大合唱或者群魔乱舞时,一袭白色纱裙的姜岁初就像是来自另一个空间。
一个和他们这些乡下孩子不一样的空间。
她踮起脚尖,在台上随着轻缓的音乐,旋转、跳跃。
明明那个场景那么美好,但下面却充斥着各种低俗、不堪的言语。
女生们羡慕她却又嫉妒她,她们故意曲解她的动作,用恶俗、污秽的言语去形容她。
男生们跃跃欲试,想要征服她却又自知自己配不上她的清风淡雅。于是他们聚在一起,议论她的舞裙,意淫她的舞姿。
他们都不过是看见自己身上破破烂烂,就看不得别人闪闪发光。
从那之后,姜岁初在沐阳中学一炮而红。
张雅琪就是在这个时候找上姜岁初的。
张雅琪一向喜欢拉帮结派,特别是喜欢招揽那些在学校里有些名气的人。她们常常一大堆人,在学校里晃来晃去。
以此为荣。
张雅琪几次向姜岁初发出友情邀请,都被她拒绝了。姜岁初清楚,她们并不是真的想和她做朋友,她只不过是喜欢自己身上的关注度。她也不想和她们一样,整天无所事事的在学校横行霸道,虚度光阴。
姜岁初原以为只要自己不搭理张雅琪,时间久了她就不会再找自己了。可是,她却没想到,那居然是她噩梦的开始。
在姜岁初再一次拒绝张雅琪后,张雅琪就开始暴露了她原本的面目。她找人把她堵到厕所。
张雅琪扯着她的头发,把她的脸摁倒厕所发霉的墙上,“你他妈装什么清高,给脸不要脸。”
“你给我听好了,以后见到我记得躲远点,不然我见你一次弄你一次。”她漂亮的脸蛋上挂着阴狠的笑。
她的话听着好像是在提醒她,实则是在警告威胁她。
从此,姜岁初成了她们那群人消遣玩乐的工具。
以张雅琪为首,他们伙同全校所有人孤立她,欺负她。她们往她的床铺上倒水,让她没有地方可睡,只能整晚坐在楼道里。也会撕她的课本,藏起她的板凳,或者用打火机烧她的头发,将墨水泼到她的校服上。
她要是反抗,就会被拖到厕所里殴打。她们把她摁在厕所肮脏潮湿的地上,拳打脚踢。还会拿烟头烫在别人不易发现的地方。
姜明浩喉结滚动,有些说不下去了。
裴烁觉得自己有些站不住,他缓缓走到姜明浩边上,也靠坐在花坛边。
“老师不管吗难道?”他红着眼看向姜明浩。
一支烟早已燃尽,姜明浩看着烟蒂上残留的点点火星,扯了扯嘴角:“呵~张雅琪父亲是沐阳镇的镇长,你觉得老师是会站在姜岁初这边?”
老师也是会权衡利弊的。
姜岁初不是没有找过老师,一开始老师们还会把张雅琪叫到办公室里口头教育一下。后面次数多了,老师会说让姜岁初自己找找原因,为什么自己不能和同学们搞好关系。
那时,姜岁初才明白,找老师根本没用。从此,她变得缄默。床上被泼了水,那她就捧着书在借着楼道的灯看一晚上的书。书被撕了她就用胶带粘起来继续用,凳子被藏起来了,那她就站着上课。
她不反抗,也不认输。
陆祉年眼睛已经变得猩红,眼底掀起狂风骤雨。他紧紧咬牙,“她的肋骨就是被这个女的打断的?”
姜明浩脸色一凛,随后点点头,“嗯。”
姜明浩在学校里一直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存在,他封闭又狠厉,总是独来独往,学校里很多人都怕他。
一开始姜明浩只是考虑到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给姜岁初造成困扰,于是在学校里他和姜岁初没什么交流。也正因如此,他一直没发现姜岁初被张雅琪欺负的事。
他知道时姜岁初被霸凌是就是被张雅琪踢断肋骨那次。
那天他因为家里的破事,心情烦闷于是逃了晚自习跑到食堂楼顶抽烟。他走到最后一层楼梯口,刚摸出烟就看见楼梯上姜岁初被张雅琪一脚踹到肚子上,整个人像沙包一样从楼梯上滚了下来。
他直接丢了手里的烟,飞奔跑上几步台阶接住她。当时她疼的已经说不出话了,但却紧紧拉住他的衣领,在他耳边一字一句道。
“报…警。”她很疼,话说的很费力,“我用手机录了像。”
原来她早已做好了准备,将手机设置道录像模式,藏到楼梯口堆放的废旧课桌里。
当时这件事在沐阳镇闹的沸沸扬扬,张雅琪父亲即使是镇长,在舆论下也不敢公然徇私舞弊。加上人证物证都有,张雅琪被拘留了,学校也对张雅琪做了记过处分。
姜岁初本以为这次能让张雅琪得到应有的惩罚,却不想拘留、处分不过也做给别人看的。
没几日张雅琪就被放了出来,她脸上挂着得意地笑,对她说:“我原以为你多有骨气,原来也就值区区两万块。”
那时,她才知道婶婶收了镇长家的两万块钱,替她签了和解同意书。
她看着张雅琪的脸,觉得无比恶心。
“那你呢?觉得自己很厉害?”她扬起下巴,像只高傲的白天鹅,“你这种人不过就是生活在阴沟里的臭虫。你卑劣、恶毒。你知道自己早已满身淤泥,于是你就想尽可能的拖更多的人滚进泥潭里。”
“你以为你身边那边所谓的朋友是真心待你?不,她们不过是趴在你身上的蛆虫。你们会一起在你们的自以为是里发烂、发臭!”
说完,她转过身,拼命咬住嘴唇不让眼泪往下流。
她们越是把她往烂泥里拉,她就越要往上爬。
即使掉落在淤泥里,那她也要做一颗会发芽的种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