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年前的盛夏,A大金融系的阶梯教室像被扔进了**房,吊扇有气无力地转着,扬起满室粉笔灰和青春期男生的汗味。安杰缩在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,脊背挺得笔直,指尖在笔记本上敲出细碎的声响。
他正在演算一个外汇套利模型。草稿纸上爬满密密麻麻的公式,像一张精密的网,将窗外聒噪的蝉鸣和周围的窃窃私语都隔绝在外。前排传来几声刻意压低的笑,他不用抬头也知道,又是那些讨论他“福利院背景”的声音。三年来,这些目光像细小的针,扎得他学会用沉默和数据筑墙——数字从不会骗人,也从不会因为他没有父母,就对他露出鄙夷的神色。
“所以按照你的模型,在极端市场下,风险敞口会扩大至少40%,这根本不合理。”
一个清亮的女声突然在耳边炸开,像冰汽水被猛地拉开拉环,带着点冲劲,又透着清爽。安杰的笔尖顿在纸上,墨点晕开一小团。他缓缓抬头,撞进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。
女生就站在他的课桌旁,白T恤配牛仔短裤,怀里抱着几本厚重的专业书,栗色的长发松松地扎在脑后,几缕碎发垂在额前,被阳光晒得透明。是那个新来的转学生,罗玛·珍尔。上周系里大会上见过一次,听说父亲是华尔街的基金经理,刚从国外回来,身上总带着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利落感。
此刻她正低头看着他摊开的草稿,眉头微蹙,手指点在其中一行算式上:“这里的波动率参数取错了。你用的是过去五年的均值,但忽略了去年黑天鹅事件后的结构突变——极端行情下,这个模型会失效。”
安杰的心跳漏了一拍。这是他熬夜三天做的小组作业草稿,连指导教授都只夸“逻辑缜密”,从未指出过这个隐藏的漏洞。他攥紧笔,指节泛白,声音冷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:“极端市场的概率低于0.3%,为了小概率事件牺牲收益,是对资本的浪费。”
“但风险对冲的意义,就是防备那0.3%的‘万一’。”珍尔把草稿纸往他面前推了推,从口袋里摸出支荧光笔,在“黑天鹅事件”几个字下划了道亮黄的线,“上学期教授讲‘长期资本管理公司破产案’时说过,真正的风险从不在预期之内。你这模型,就像给摩天大楼装了防盗门,却忘了补地下室的窟窿。”
她的比喻有点糙,却精准得让安杰哑口无言。他重新演算那组数据,果然发现了问题——他下意识忽略了那笔让长期资本管理公司崩盘的“小概率交易”,就像刻意避开了自己人生里那些“不被期待”的部分。
“你叫安杰,对吗?”珍尔见他盯着草稿纸出神,忽然笑了,眼睛弯成两弯月牙,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,“我在系办公室见过你的名字,上次课堂报告里,你关于加密货币估值的模型,思路很野。”
安杰抬眼,对上她的目光。那里面没有同情,没有好奇,只有对“模型”本身的兴趣,像在打量一件待解的谜题。
“虽然我觉得你三个假设都太理想化了,”珍尔补充道,语气里带着点狡黠,“尤其是忽略监管政策的影响——但逻辑线很惊艳,像走钢丝时还能精准算出每一步的风速。”
她伸出手,掌心朝上,阳光落在她手背上,能看到清晰的血管:“下周要交小组作业,不如组队?我帮你补全风险控制模块,你负责核心算法。我猜,我们能做出让教授挑不出错的模型。”
安杰看着她的手,迟疑了几秒。那是只漂亮的手,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,指尖带着刚翻完书页的温度。他想起自己的手,因为常年握笔和打工,指腹上有层薄茧,冬天还会开裂。
他轻轻握了上去,触到她掌心的温度时,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。“好。”他听见自己说,声音比预想中要轻。
珍尔笑得更开心了,抽回手时,顺手把他草稿纸上那个算错的参数圈出来,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笑脸:“放学前改完?我在图书馆等你,带了冰镇可乐。”
她转身走的时候,牛仔短裤的裤脚扫过桌腿,带起一阵风。安杰低头看着那个笑脸,又看了看窗外——蝉还在叫,阳光依旧刺眼,但刚才那道密不透风的数据高墙,好像被悄悄撬开了一道缝,漏进了点不一样的东西。
后来他才知道,那道缝里漏进来的,是他往后人生里,最亮的光。
《盲眼操盘手与沉睡的算法》安杰珍尔大结局免费阅读 试读结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