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
北槡,本名刘文杰,1988年生于甘肃甘谷,重庆市作协会员。有文字散见于《星星》《草堂》《散文诗》《诗刊》《绿风》《诗选刊》《西部》《飞天》《山东文学》《中国校园文学》等。著有诗集《最后的空》。
北槡:我把诗歌当作刺穿现实的笔
(本期访谈主持人:陈泰湧)
上游文化:首先想问的一个问题,你是如何走上诗歌创作这条道路的?
北槡:高一时在杂志封面看到一则全国中小学生作文大赛的征稿启事,便模仿写了一首诗歌和一篇散文投了稿,大半年后,意外收到了一个信封,里面装着一张荣誉证书,一个小奖牌,一本文集。也就是这次意外获奖,激励我走上了诗歌创作的道路。
上游文化:有了开端,你在文学这条道路上又是怎么持续走下去的?
北槡:其实,一开始我并没有刻意去坚持,只是有感觉了就去写,也不管写得好坏。当然,最享受的就是夜深人静时,文字带来的那份纯粹和宁静。后来,随着一些作品在一些文学杂志上陆续发表,让我这个文学青年有了更大的动力。我在读大学时,发了一首诗,挣了5块钱稿费,但几个大学诗友要我花了19块钱买了一打啤酒来庆祝。诗歌是诗人表达内心情感,观察和理解世界的一种方式,也正是在阅读诗歌,创作诗歌的过程中,让我能够更好地与自己对话,与世界对话。
上游文化:谈谈你的笔名缘由。
北槡:2015年的某一天,我在新浪博客收到一条私信,一个素不相识的博主问我能不能不用真名发表作品,因为我用真名发表作品影响到他发表作品了。原来,此人是与我同名同姓的一个大学生,也是一名写作者,更巧的是,他也是甘肃人。好吧,为了不影响这位大学生老乡发表作品,也让这位未出校园的学子感受到社会的美好和善意,我果断决定要取个笔名当马甲。作为大西北黄土高坡长大的孩子,“北”字顾名思义指的就是北方。“桑梓”在汉语中是故乡、家乡的代名词,“槡”同“桑”。是的,故乡是每个人心中永远都放不下的念想。

上游文化:在你读过的众多诗歌作品中,哪些诗人对你的影响最深?
北槡:对于大多数“80后”诗人来说,初学诗歌写作,海子绝对是影响最大的一位,至少在我所认识的诗友中是这样的。然后就是里尔克,他诗歌中那种对事物细致入微的观察,以及将情感与哲学思考深度融合的方式,让我深受启发。在我的创作中,也尝试着用更细腻的笔触去描绘事物的本质,在抒发情感的同时,也加入一些对生命、对存在的思考。
上游文化:你在诗歌创作时,是喜欢灵感迸发时一挥而就,还是反复修改打磨纠结又纠结?
北槡:我在诗集《最后的空》序言中说过:“诗人的第二身份应该是医生。写诗就像抓药,反复修改一首诗,就像熬煮一副中药,恰到好处才能发挥药性。”刚写完一首诗,我很少马上修改,也不会马上去投稿,而是先放一段时间,让自己从创作的情绪中抽离出来。过几天再重新读这首诗,以一个读者的角度去审视,看看哪里表达得还不够准确,哪里情感不够饱满,哪里节奏不够流畅,然后反复推敲字词,直到自己满意为止。比如,我为数不多的一首长诗《祭祖母帖》,曾经就是隔几天修改一次,甚至是放了一年多后又拿出来改了两三次才定稿。我相信大多数诗人的作品都需要反复打磨。当然,也有一些诗歌是一挥而成的,比如《春分》《在阆中古城》《慢生活》等。
上游文化:在你看来,一首优秀的诗歌应该具备哪些要素?
北槡:仁者见仁,智者见智,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审美标准。就个人而言,一首优秀的诗歌除了要有真挚的情感、独特的意象和新颖的表达方式外,还要有一定的人文性、批判性和思想性。

上游文化:你有没有想过通过诗歌创作来反映社会现实问题?如果有,你希望通过诗歌传达怎样的观点和态度?
北槡:从2016年开始,我的诗歌创作应该说绝大多数是来反映社会的。我觉得诗歌不仅可以抒发个人情感,也可以成为反映社会现实的镜子。比如《在动物园》《云雀》《守村人》《在医院》《白纸》《夜宿剑门关》等作品,既有对生态环境保护、弱势群体的关注,也有对社会黑暗的讽刺。我希望通过诗歌引起人们的关注,让大家意识到这些问题的重要性,同时也传递出对美好社会的向往和对改变社会现状的期待。
上游文化:你如何看待诗歌创作中的创新与传统之间的关系?在你的作品中是如何平衡这两者的?
北槡:其实,我最早在高中时期是以古体诗创作为主,写了大概有两百多首,上大学才主要转向现代诗创作,所以说我的现代诗中总会出现传统的影子。我觉得创新和传统是相辅相成的——传统是诗歌的根基,它蕴含着丰富的艺术手法和审美标准。而创新则是诗歌发展的动力,让诗歌在新时代焕发出新的活力。在我的作品中,我会使用传统诗歌的韵律或意境营造等技巧,同时也会融入现代的生活元素和表达方式。继承传统,打破传统,才能形成独特的风格。
上游文化:既然你经历过古体诗的创作过程,我所了解到的是目前仍然有很多作者仍然在坚持进行古体诗的创作,可时代环境早就发生了巨变,我们的文化环境让古诗词中重要的用典变得越来越陌生,我们的用词和音韵也发生了变化。你认为,古体诗究竟“路在何方”?
北槡:个人拙见,古体诗的“路”,或许在“守本”与“创新”的缝隙里。
先说“守本”。格律、音韵是古体诗词的骨架,就像老房子的梁柱,拆了梁柱房子就会倒塌。传统基本的规矩不能丢,比如绝句的起承转合,词牌的平仄节奏,这些是前人积攒下的表达经验,丢了就少了那份独有的韵味。但也不必死磕,比如古韵里的入声字,现在多数人已经读不出差别,硬要按古韵押韵,反而让读者觉得拗口,不如在普通话声韵的基础上求和谐,让文字先能被众人所读懂。
另外,更重要的是“创新”。正如诗词中的用典之所以让人陌生,是因为那些典故对应的生活场景早就变了。古人写“折柳送别”,是因为交通不便、一别难逢,现在我们说“高铁过站”“视频里挥手”,这才是当下的离别。
其实,古体诗词从来不是“仿古”的学问,唐人写边塞、宋人写市井,都是写他们的时代,写他们的生活。现在的山河是高楼外的晚霞,现在的心事是加班后的月光,把这些装进格律里,它自然就有了活气。
当然,也没必要去追求“语不惊人死不休”的境界,再说写作从来不是玩技巧,真实书写普通人的日常悲欢最能让读者共情。
古体诗不该是文人的专属,它也可以是快递小哥写夏日奔波的七绝,是学生写考试作文的小令。说到底,它的生命力不在你写的文字像不像古人所写,而在于能不能表达出今人的内心,守住那份凝练含蓄的美,装进这个时代的血肉。诚然,当它能装下当下所有人的喜怒哀乐,悲欢离合时,古体诗的这条路自然就宽了,就能走得远了。

上游文化:你除了诗人身份外,还是一名语文教师,请问你觉得诗歌在教育领域应该扮演怎样的角色?如何通过诗歌教学培养学生的创造力和审美能力?
北槡:从我多年的教学实践来看,我们大多数孩子对诗歌的认知可能还停留在“床前明月光”的阶段。中考高考诗歌鉴赏是必考知识点,可见诗歌在教育中的重要性。诗歌教学不仅可以培养学生的语言表达能力、想象力和审美情趣,还可以让孩子们感受到文化和语言的魅力,学会用更丰富、更优美的语言表达自己的情感和想法。在诗歌教学中,我们引导学生阅读经典诗歌,分析诗歌的意象、意境和情感,让他们自己尝试创作诗歌,鼓励他们发挥想象力,大胆创新,从而培养他们的创造力和审美能力。
上游文化:如果有机会和一位历史上的著名诗人对话,你希望是谁?你最想对他说一句什么话?
北槡:苏轼。不必惊讶我的脱口而出,因为我的偶像就是苏轼。每年我都会去眉山附近的一个地方,寻找苏轼曾经涉足的痕迹,也曾写过一组长诗《大江东去》。我最想对他说的话是:东坡先生,您受委屈了。
上游文化:“受委屈”?这不只是对东坡先生说的吧?这个想必也是“言由心生”,你能谈谈你的人生经历吗?有什么样的委屈?又是怎么去学习东坡先生的豁达的呢?
北槡:哈哈,还真是说者无心,听者有意。其实,此话我只是单纯地表达对东坡先生的敬意,以及对他生不逢时的惋惜。
如果非得说出我的个人经历,我和很多农村孩子的路径是一样的,我上高中就离开父母到了县城,两次高考才得以离开大山到省城兰州上大学。大学毕业后总以为自己是诗人,找个工作不在话下,便背起行囊流浪到沈阳,背着一沓证书和发表作品的样刊到处面试,结果可想而知。受打击后,才明白靠诗歌谋生是行不通的。兜里只剩五块钱的时候,便决定去小区当保安,因为当保安是管吃住的,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。
当保安站岗敬礼时,遇到了附近工地上的一位包工头,是我的甘肃老乡,本来他是想找一个学过建筑的大学生帮忙打下手,我“专业不对口”,但看在老乡的份上便收留了我。所以,我在当了4天的保安后,开始了第一次职场“跳槽”,也完成了一次职场上的飞跃——终于可以从站着上班变成坐着上班了,我给他当上了“消防管理员”,负责送材料。这份工作比当保安干得长一些,我就在东北冬天的工地上坐了半年。一个人,东北的冬天,除了孤独就是孤独,还有寒冷。半年后,我便来到暖和的重庆,没工作没关系,暖和就行。我从发传单到做电销,从租房到买房,从一个人到娶妻生子,12年似乎像一场梦。
说到委屈,生活中男人的委屈不都类似吗?前面我所说的委屈,是对一位才华横溢、历经宦海浮沉,却始终以豁达之心拥抱生活,在诗、词、文、书、画等领域皆成就斐然,既扎根传统又突破桎梏的宋代文人典范的惋惜。至于豁达,一直记得曾经落魄时,一个朋友说过的一句话:你看,和路边行乞的人相比,我们还有什么委屈的?
上游文化:在你的创作征途上,有没有遇到过灵感枯竭的阶段?你是如何克服这种困境,重新找回创作状态的?
北槡:当然有过。就现在来说,我已经有两年没写一首诗歌了。说工作忙的话其实是借口,主要还是这两年对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失去了敏锐的感知,还有就是自己写的东西没有突破了。所以,干脆给自己的诗歌创作放个假,沉寂几年再写吧!